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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少年时代,反季节蔬菜这个名词儿还没有出生。
没有反季节蔬菜的岁月,冬季乡亲们的餐桌上除了萝卜白菜还有什么新鲜蔬菜(其实萝卜白菜也很难吃上)?
有藕。
村子周围全是藕塘。当荷尽已无擎雨盖的时候,深埋泥污深处的莲藕则出挑的又白又嫩,宛如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姑娘”了。
生产队每年冬季都要到湖里请来专门人员到藕塘里采挖莲藕的。采藕人身穿高过脖子的皮衩试着走进深水里,凭经验和感觉用脚尖勘出莲藕的脉络走向,小心的清除去藕身上的淤泥,用铁钩钩住藕身,屏气凝神的轻轻提起,一枝二三尺长的白生生的姑娘玉臂似的白莲藕倏然出水,采藕人顺手抓过横放在身旁浮着的草包上。
深水区的莲藕生产队集中采挖,最后集中分发到乡亲们的手里。有时也拉到集上去卖,作为生产队里的集体性副业收入。
上面那种采挖莲藕的方法并不适合用在浅水区和近岸,近岸的莲藕通常是要用铁锨来挖的。
挖藕这行当是半大男孩子最喜欢干的。
放了午学或是晚学,只要时间允许,哪怕能有半小时的空闲,一溜小跑的奔回家里,将书包随便往哪里一甩,到吊在梁头上的竹篮子里掰一块冰凉冷硬的锅饼,剥棵大葱,扛上铁锨,一头吃着一头直奔藕塘。
在旱地里是挖不出藕来的,即使挖近岸的藕也免不了要下水。弯下腰来,费力的挽起棉裤腿,脱掉棉鞋,一脚踩到泥水里。
水冰凉冰凉,不怕。要吃飞禽上高山, 要吃海味下大洋,要吃白莲藕,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挖藕是需要经验的。从岸边的软泥开挖,挖出的塘泥逐次的往里翻筑成一道分水堰,分水堰不断向里推进,不多会,挖藕的阵地设置好了。
挖藕还要有技巧。铁锨下挖时不能太深太陡,泥块不能挖的太大太厚。太深太陡很可能将藕挖断挖伤,泥块太大太厚除了可能挖断挖伤藕外要将泥块翻到外边去还会很费劲。
为了不致将藕挖伤,每挖一锨塘泥出去就要用手扒扒散泥,判断一下藕的大致走向和深度,为下一锨开挖找准方向。假设已经挖到了藕的话就更加小心翼翼的挖泥,必要的时候铁锨也不能用,全凭双手一把一把的挖,最终将莲藕毫发无伤的“请”出来,然后在近处的泥水里胡乱的洗一把手继续干。由于这个原因,挖到后来就几乎都变成了泥孩:腮帮子上、鼻子上、额头上、耳朵上、头发梢上、棉袄棉裤上处处都是泥星泥点。
也有倒霉的时候。不是铁锨碰破了脚就是塘泥里的钉头铁丝扎破了手,应该说这种情况常有而且没有哪个没经历过。手脚破了就淌血,淌血不可怕,随便挖一块塘泥糊上,拿手来按住几分钟,看看不淌血了,继续工作。
坑塘里上了冻也挖藕,也打赤脚。挖一阵子热了的话,小袄都不穿,就穿一件破夹袄,照样干的头上冒汗。脚丫子踩在冰茬子上愣是不觉得凉。
挖藕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挖藕能给人轻易的就带来成就感。任是谁再笨蛋,只要扛了铁锨下了塘,个把两个小时上来肯定不会空了手的。假设运气好挖到了藕的“窝子”,小半晌能挖上来十几二十几斤。
挖藕不仅能带了成就感更能带来好收益。
首先,新鲜的莲藕是美味佳肴。藕的前尖儿、中节可以调、可以炝,既下饭也是上佳的下酒菜;藕的后把儿炖了、烩了口感都很好;就算是下脚料藕梃也有用,剁成段、破成条用稀稀的面糊拌了,炸藕夹。莲藕全身都是宝。
其次的话,完好无损又兼品相好的白莲藕可以拿到集上卖钱。有些孩子就凭卖藕的钱交书钱学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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